黎晴晴的话突然悬空在一半,像一根绷紧的弦被无形的手指轻轻拨动。尾音还残留在唇齿间,眉头却先一步蹙起,在眉心犁出浅浅的沟壑。
是啊,她们作为一个外来人,如今却能在北京落脚生根,直接跻身高层社会。如果只是靠她们自己在北京奋斗,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实现这种阶级的跨越。
北京是有两副面孔的,一副属于霓虹,一副属于路灯。
在国贸七十九层的落地窗前,香槟杯沿凝结的水珠与脚下流动的车河一样闪烁。这里的北京是丝绒幕布后的世界。私人会所的雪茄室里飘着古巴的烟霭,工体北路的超跑引擎在午夜轰鸣,三环内那些不挂牌的院落,推开厚重的木门,里头藏着苏富比拍来的古画和窖藏三十年的美酒。
而地铁站里挤着的是另一个北京。早餐摊的豆浆蒸汽模糊了打工人的眼镜片,合租房里的空调外机在四十度高温里嗡鸣,五环外的公交站牌下,总有人望着远处玻璃幕墙折射的夕阳出神。他们认得SKP的logo,却永远猜不透那些黑色礼宾车里坐着怎样的人生。
长安街的华灯也同时照亮着两种人生,但只有站在高处的人,才能看清这座城市真正的模样,它像一块剔透的冰,浮在水面上的部分光鲜夺目,而水面下的棱角,永远沉默地划开冷暖。
“晴晴,你觉得两个人相处,最重要的是什么?”喻音问她。
“当然是互相的心意最重要了。以前我老是觉得,在一段感情里自尊最重要,自尊是我感情里的最后一道盔甲,我可以毫无保留的爱他,却也必须坚硬的守护自己。我以前认为谁爱得多就会产生自卑,我不想做感情里卑微的那一个,所以总是在挑衅,在挣扎……”她突然抬了头,字与字之间的缝隙里渗出犹疑:“可直到我经历了那些灰暗的日子,我明白了一个道理,自尊原来是最没用的东西。你说我在那些被夏嘉善殴打的夜晚,我有自尊吗?你说我面对他的威胁却不敢反抗,我的尊严早就不知道丢去了哪里……”
黎晴晴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,像退潮时被卷回深海的水沫,每个音节都在自我消解。
喻音甚至能看见她眼中翻涌的暗流,她的瞳孔微微扩散,似乎正望向内心某个突然裂开的罅隙,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,在寻找着某种确凿的支点。
“我的心态一直很简单,在没有和梁言相逢之前,我一直过得无欲无求。别人说我自持清高也好,妄自菲薄也好,我都不在意。”喻音端起杯子喝了一口,品尝着口中红酒的余味,继续说道:“我来北京的这一两年,无论工作也好,生活也好,都秉持着顺其自然。在工作上我不怎么上进,只要求自己能做到尽职尽责。在感情上我不怎么去付出,只是一味的接受梁言对我的好。有时候我也怀疑过,自己是一个真正独立的女性吗?如果有人说我攀附梁言,靠他的豢养,靠着他上位,我该如何去反驳。”
房间沉在一种柔软的静默里,里面飘着喻音不深不浅的话语,仿佛连空气里面的尘埃都放轻了落地声音。
“后来我又想了想,我为什么要去反驳呢?梁言是我的爱人,只要他愿意,那我倚靠着他,就是天经地义。”
喻音的这句话说得很肯定,语气里有一种不容置疑:“我无法左右梁言的家世背景,我也不能让他自降身价来和我匹配。但我不贪恋他的财力权势,我不会去主动要求他给予我什么,但他的社会地位、生活品质本就在高处,我不能因为我走不上去,就将他拉下来。所以我在他身边,跟他共享他的生活资源,我一点也不觉得内心不安,我也不觉得是我高攀。”
黎晴晴看着她,她很少听见喻音谈及她对待感情的真实想法。
“是因为我爱他,我才会依靠他。如果哪一天我不爱了,就算他将全世界都摆在我的面前,又有什么用。”喻音轻声笑了笑,声音压得很低,如同羽毛掠过水面,荡起不可察觉的涟漪:“我搬过来和他同居后,他给了我一张他的副卡。我一开始也是拒绝收下的,我其实不缺钱花。可他和我说,我要吃他的穿他的用他的,他才能感觉到我是属于他的。”
梁言喜欢那些短信提示音,无论他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,这张副卡发来的消费信息轻轻一震,屏幕亮起,显示着某个商场、超市或者餐厅的扣款通知,数字后面跟着喻音的名字。
他只要看见这些消费记录,胸腔里就会泛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。
那串数字像一根无形的丝线,缠绕在她的手腕上,而线的另一端牢牢系在他的口袋里。她刷卡的频率越高,他越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需要。她的生活里处处有他留下的印记,从晚餐被端上桌的食物,冰箱里的水果和苏打水,到衣帽间里她新添的羊绒大衣、梳妆台上那瓶刻着她名字的法式香水。
他暗自享受这种微妙的掌控感。当她在奢侈品专柜举起他的黑卡,当某个柜台确认账单时念出他的姓氏,他仿佛听见某种隐形的契约被不断盖章确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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