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，裹挟着失重感。林七抱着叶清瑶冰冷僵硬的身体，感觉自己在无边的虚空中下坠。没有风声，没有参照物，只有意识在绝对的寂静里沉浮。不知过了多久，也许是永恒的一瞬，后背猛地撞上某种坚硬冰冷的平面。
撞击的钝痛将他涣散的意识强行拽回。他闷哼一声，喉头涌上腥甜，又被他强行咽下。睁开刺痛的眼，视野被一片混沌的暗影占据。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金属锈蚀味，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、类似陈年机油的馊味。
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，肋下断骨摩擦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。身下是冰冷的金属网格地面，布满灰尘和细小的碎屑。他低头，叶清瑶躺在他旁边，湿透的黑发贴在惨白的脸上，嘴唇毫无血色，胸口那点微弱的起伏几乎消失。
水。必须找到水。
这个念头像烧红的铁钎，狠狠扎进他冻僵的神经。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，喉咙里像塞满了砂纸。环顾四周，这是一个相对狭窄的空间，像某种巨大机械的内部通道。墙壁是暗沉的金属，布满粗大的管道和线缆的残骸，如同干瘪的血管神经垂挂下来。头顶是高高的穹顶，隐没在浓稠的黑暗里。唯一的光源来自远处通道拐角，一点极其微弱的、如同鬼火般的幽绿磷光。
他拖着那条彻底失去知觉的废腿，用还能动的手臂撑地，一点一点挪到叶清瑶身边。手指颤抖着探向她颈侧，皮肤冰凉，脉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。他脱下自己那件同样湿透的破烂外衣，拧不出多少水，只能勉强用潮湿的布片擦拭她干裂的嘴唇和脸颊，试图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湿润。
做完这些，他几乎虚脱，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喘息。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，一点点漫上来。这里像另一个巨大的金属坟墓，比之前的沉船坟场更死寂，更压抑。没有食物，没有水，只有无尽的黑暗和金属的冰冷。
他强迫自己冷静。血红的眼珠子在昏暗的光线下艰难地扫视。通道两侧的金属墙壁并非完全光滑，有些地方覆盖着厚厚的、类似苔藓的深绿色物质，摸上去湿滑粘腻。他凑近闻了闻，一股刺鼻的霉味和铁锈味。
不是水。
他的目光移向那些垂挂的粗大管道。大部分锈蚀严重，表面凝结着暗红色的锈痂。他伸出手指，用力抠下一块。锈痂下是更深的锈迹，没有一丝水汽。
希望一点点熄灭。
就在这时，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通道深处，那点幽绿磷光的来源附近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弱地反光。
不是磷光那种飘忽的光，更像液体的反光。
他心头猛地一跳。用那条好腿死命蹬地，拖着废腿，朝着那点微光的方向艰难地爬过去。距离不远，但每一步都耗尽力气。终于爬到拐角。
眼前豁然开朗。
通道在这里中断，连接着一个相对开阔的竖井状空间。空间中央，矗立着一棵无法形容的“树”。
它由无数粗壮、扭曲、锈迹斑斑的金属管道和结构件虬结而成，表面覆盖着厚厚的、如同冷却沥青般的深褐色物质，一直向上延伸，隐入上方深不见底的黑暗。那些深褐色物质并非死物，在幽绿的磷光下，隐约能看到极其缓慢的搏动，如同某种沉睡巨兽的血管。
更让林七呼吸停滞的是，在这棵巨大“金属树”虬结的根部缝隙间，正缓慢地渗出一种粘稠的暗金色液体。
液体如同冷却的蜂蜜，极其缓慢地汇聚、滴落。下方虬结的金属根部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、脸盆大小的凹陷。凹陷里，已经积攒了小半洼那种暗金色的粘稠液体！
液体表面，在幽绿磷光的映照下，反射出湿漉漉的光泽！
水？
林七的心脏狂跳起来，几乎要冲破胸膛！他连滚带爬地扑到那洼液体前。浓烈的铁锈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甜腻腥气扑面而来，呛得他一阵咳嗽。
他伸出颤抖的手指，小心翼翼地蘸了一点。
入手冰凉粘稠，质感像稀释的机油。他凑到鼻尖，那股甜腻的铁锈腥气更浓了。他犹豫了一下，强烈的干渴最终压倒了疑虑。他用舌尖极其轻微地舔了一下。
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炸开！浓烈的铁锈味混杂着一种类似腐烂水果的甜腻，还有一种淡淡的血腥气，味道古怪得令人作呕，但确实带着一丝水分的湿润感。
能喝吗？
这个念头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理智。他低头看向旁边昏迷不醒、嘴唇干裂的叶清瑶。没有选择。再拖下去，她必死无疑。
他咬紧牙关，不再犹豫。他用手捧起一小捧粘稠的暗金色液体。液体冰凉，滑腻异常，几乎要从指缝间溜走。他强忍着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，小心地凑到叶清瑶唇边，用指尖撬开她紧闭的牙关，将液体一点点滴入她口中。
液体流入她口中，她灰败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，喉头艰难地滚动，发出细微的吞咽声。
有效！
林七精神一振，自己也赶紧捧起一点，闭着眼，强忍着那股怪味，大口吞咽下去。液体滑过喉咙，带着强烈的铁锈腥气和滑腻感，胃里一阵翻腾。但冰凉的液体下肚，那股火烧火燎的干渴感，确实……缓解了一丝！
他不敢多喂，怕这诡异的液体有毒。喂了叶清瑶几小口，自己也喝了几口后，他停下来，紧张地观察着她的反应。
叶清瑶依旧昏迷，但呼吸似乎比刚才平稳了那么一丝丝，灰败的脸上，那层死气沉沉的灰暗，似乎也淡了微不可察的一点点。
就在林七稍微松了口气，准备再观察一下时——
嗡！
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颤从他身下冰冷的金属地面传了上来！震颤并非来自那棵渗水的金属巨树而是来自更深的地底。
紧接着——
咔嚓！
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金属断裂声，毫无征兆地在头顶上方极高处的黑暗中炸响。
林七猛地抬头！
只见上方那片浓稠的黑暗中，一块巨大扭曲的金属残骸如同被无形巨手折断的树枝，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朝着下方他和叶清瑶所在的位置，狠狠砸落下来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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