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未散时,沈烬已随兰心回到缀玉阁。
檀香混着梅香漫进雕花窗,她刚卸下鎏金步摇,外间便传来小太监尖细的通传声:"张御医求见。"
"让他进来。"沈烬指尖摩挲着案上半块帛片,眼尾的红痣在烛火下忽明忽暗。
张御医掀帘而入时,腰间的药囊还沾着晨露。
他行了半礼,鬓角的白发被风撩起:"王妃,今日早朝王术士那番说辞,老臣在太医院都听见了。
林相推波助澜,说是您身上的'烬火'克死了先皇后,又要克皇上——"
"克不克的,他们心里有数。"沈烬端起兰心递来的参茶,杯壁的温度熨着掌心,"不过是借术士之口,把'灾星'的罪名坐实了。"她忽然抬眼,"张御医,您说要稳住皇上,如何稳?"
张御医从药囊里摸出个青瓷瓶,倒出两粒朱红药丸推过去:"这是'镇心丹',皇上近日为北境军饷烦忧,昨夜又咳血了。
老臣今早替他请平安脉时,见龙案上压着林相的折子,写的正是'请诛灾星以安朝纲'。"他压低声音,"皇上虽未松口,可这把火要是再烧三日——"
"便要烧到我头上。"沈烬捏碎药丸,红色药粉簌簌落进茶盏,"兰心,去把昨日张御医送来的《千金方》抄本取来。"待丫鬟退下,她倾身向前,"您说部分大臣动摇,具体是哪些人?"
张御医从袖中抽出张折角的名单:"左都御史陈大人,前日还替您说过话;户部侍郎周大人,他幼子上月出痘,是您让兰心送了冰魄膏;还有太常寺的李少卿,他夫人的肝郁症,您托南宫公子配的药......"
沈烬盯着名单上的名字,指尖在"周侍郎"三个字上点了点:"这些人,要的不是道理,是退路。"她抬眸时眼底寒芒一闪,"去传我的话,今晚戌时三刻,陈府后巷的茶棚。"
兰心捧着抄本回来时,正见自家姑娘把名单折成纸鹤,往烛火上一送。
纸灰打着旋儿飘起,沈烬望着那抹飞灰轻笑:"兰心,你说这些老臣,是怕天谴,还是怕站错队?"
是夜,陈府后巷的茶棚飘着茉莉香。
沈烬裹着青狐斗篷,坐在最里间的竹帘后。
左都御史陈延之掀帘进来时,靴底沾着新雪,脸上带着慌乱:"王妃,这...这太危险了——"
"陈大人怕什么?"沈烬揭开茶盏,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,"怕林相知道您见我?
还是怕真如术士所说,沾了我的晦气?"她突然轻笑,"前日您在朝上说'不可因私怨废国法',说得多好。
怎么今日见了我,倒像见着鬼了?"
陈延之额头沁出冷汗:"王妃明鉴,林相昨日派人送了幅字到寒舍,是先皇御笔的'忠'字......"
"所以您怕抗旨?"沈烬指尖叩了叩案几,"可陈大人该知道,先皇后崩逝那日,林相的马车比皇上还早到坤宁宫。"她忽然压低声音,"先皇后临终前说的'小心...',您猜后半句是什么?"
陈延之猛地抬头,眼底闪过震惊。
"是'林'字。"沈烬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刃,"先皇后咽气前,抓着我的手,说'林...'。
这事儿,连皇上都不知道。"她推过个锦盒,"这是南海的夜明珠,陈夫人不是总说佛堂暗么?"
陈延之的喉结动了动。锦盒打开的刹那,珠光映得他鬓角发亮。
"明日早朝,陈大人只需说'术士之言无实证,望陛下明察'。"沈烬端起茶盏,"至于林相送的字...烧了便是。
若真要论忠,陈大人该忠谁?"
三日后早朝,金銮殿的蟠龙柱下站满了人。
王术士穿着杏黄道袍,手里的龟甲撞出脆响:"陛下!
昨日臣夜观星象,紫微星旁有赤芒环绕,分明是灾星克主之兆!"
林怀远抚着胡须出列:"王术士精通星象,臣亦有所闻。
前月西市失火,正是王妃途经之日;先皇后崩逝那晚,臣亲见她房里有红光——"
"丞相说西市失火那日臣途经?"沈烬掀帘入殿,月白宫装外罩着金丝翟衣,"可那日臣在慈宁宫陪太后用午膳,有二十七个宫人作证。"她转向王术士,"术士说紫微星旁有赤芒,可昨日子时,臣让兰心去钦天监抄了星图。"兰心捧着卷帛走上前,"这上面写得清楚,紫微星亮如朗月,赤芒在参宿九度——那是北境的方位。"
王术士的龟甲"当啷"落地。
林怀远的脸色骤变:"王妃这是强辩!"
"丞相说先皇后崩逝那晚见臣房里有红光?"沈烬轻笑,从袖中摸出块玉牌,"这是坤宁宫的值夜太监证词。
先皇后崩逝时,臣在偏殿守夜,离主殿足有三十丈。
若真有红光,该照的是丞相您的马车——毕竟您到得比皇上还早。"
殿内一片抽气声。
楚昭坐在龙椅上,指尖抵着下颌,眼底闪过一丝兴味。
林怀远额角青筋直跳:"陛下!此女巧舌如簧,留着必成大患——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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